朦胧的岁月,安于记忆深处的巢穴,偶尔的离巢,也只在烟火绽放的刹那间。
转眼之间,已过五十余年,篱笆围墙上的青藤枯萎成残骸,围墙内的小院杂草一片。那个深居在这里的寡妇跟着独子去了远方的城市,独留这所空的居所无法安置。
走的时候,她已风烛残年,来的时候,她却貌美如花。
时间是一个完美却接近残忍的雕刻家。不仅在她的脸上刻下深深浅浅的细纹,还在她的岁月里刻下一道道难以愈合的伤痛。
青春如她,幸福与他!
那时候,她和他的小家在兵荒马乱的世界里,没了屋顶,却能看到星星,没有了足够的粮食却可以拥抱取暖,日子苦却还有彼此给对方的甜蜜,他若能微笑,她便能吞下苦涩的草根,他若能在身边,她便可以行走千里也不会累。
世道总是乱的,人们总是悲观的,当这个世界都在哭,有谁还会开心的笑着?她抚摸怀里的婴儿笑了,他也笑却偷偷的哭了。没有粮食的年代,每一张口都是个无底洞。他走了,带着一张麻皮袋,一个破烂的箩筐,他说他去找食物,便再也没有回来。兴许是饿死在路上了吧?又或者被狼叼走了,又或者被地主乱棍打死了,总之他没有再回来。
她哭着哭着笑了,说也好,省的在这个世上遭罪,至于他的孩儿她会好好的抚养长大。
日子一天天变好,孩子一天天长大,篱笆围墙上的青藤绿了又黄了。她的青丝洗成了白发,她的孩儿有了一个家,只是家中没有他。
有一天,在时光的尽头,她回到了这个杂草重生的土房子里,她与他还是二十岁的模样,他们并肩坐在小院子里一起听世界纷乱的声音,看天上闪烁的星星。
时间拉长了轮回的速度,他站在她的不远处看她吃苦,陪她笑陪她流泪,陪她看尽尘世间所有欢乐和悲哀,陪她看一场场烟花绽放的瞬间。
她老的掉光了牙,头脑也不清楚,可她总是疼爱的摸着孙子的头说,你爸爸他去找吃的了,很快就回来了,到时候我们就去放烟花,烟花可漂亮了。说完她看着门口的天空,眼神散发神奇的光。
孙子知道奶奶又说胡话,但还是小心的不去破坏这个美好的梦。
不久工作的儿子回来,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她笑着说,你回来了,外面乱吧,找到食物了吗?儿子都快饿死了呢!
妈,是我,你儿子,儿子略显无奈,她皱了皱眉,沉默了一会,独自走到门口,倚着门边看着远处的天空。
“妈,你在看什么呢?”
“你这不要脸的,瞎叫什么呢?我在看你给我放的烟花呢,你看,多漂亮啊!等儿子长大了,我们一起看!”她露出幸福的表情,挽着儿子的手臂,轻轻的靠在他的身上,像个娇羞的女孩子。
“嗯,好啊,这烟花真漂亮!”儿子指着苍白的天空说着,眼泪却含在眼角,不肯掉下来。
“自从你走后,我每晚看星星的时候,都像看到烟火一样,想象着你背着麻皮袋,提着箩筐回来。”她有点疲惫,眼皮微微向下垂,可是嘴角依旧挂着笑容。
又过了几年,她依旧说着胡话,偶尔也会清醒,只是清醒的时候远比不上糊涂的时候快乐,直到时间的指针停止的那一刻,她才真的看到了烟火,在时光倒流的那间没有屋顶的房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