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庭院那棵歪脖枣树咋砍掉了,今年的枣子是吃不上咧!”我嘟嚷着。
老娘听到我的声音,从伙屋里步履蹒跚的迎上来。
“这不你爹说待搭个棚子,嫌这棵歪脖老枣树碍事,大清早就跟你二叔砍掉了,看着枝头那零星的枣子心疼啊,这不刚跟你捏个不睁眼的爹吵了一架。”老娘略带怨气说道着。
看着老娘在气头上,我也没再火上浇油。我知道俺娘的脾气,要是我再添把火,浇点油,以俺老娘的性格气得能把俺吃饭的铁锅给砸咧。
“砍了就砍咧别,这不是碍事蛮,不砍没法搭起棚子,你就别生气了,都砍完了你再生这闷气有啥用,还能出现奇迹还是能咋的”我假装看开的样子应和着。其实我的心头之火,心中怨气一点也不比老娘的差多少。因为我跟这棵歪脖枣树的感情更深,更浓。
打我记事起,这棵枣树就被爷爷栽在了庭院里。爷爷照顾它,比照顾我跟哥哥都上心。松土,施肥,剪枝,喷撒农药一样也不落下,尤其是用玉米秸秆编成的围栏可以用巧夺天工来形容,为了进出方便外围一侧按上了侧门。一来防止牛羊来祸害,二来可以把家里散养的小鸡仔圈起来。爷爷在家从不让我跟哥哥有一丁点的靠近,生怕把他的杰作给毁之一旦。
孩童的内心总是充满好奇,越是不让干的事,偏是顶风而上。趁爷爷不在家,我跟哥哥为了抅枝头的那几个又红又大的枣子解解馋,把枣树的一个树桄给扯了下来。馋是解了,爷爷的巴掌也随之而来,粉嫩的屁股上红红的巴掌印是对我们调皮捣蛋的最好“奖励”。这个“糟老头子”是我跟哥哥最不愿看到的人。
爷爷看着被我跟哥哥糟蹋的枣树心疼的一整天没吃饭,没有人敢问爷爷一句话,其实他们都懂爷爷的内心。“七八岁的娃娃,狗猫也嫌”这也许就是我跟哥哥幸免于父亲追加戒罚的原因吧。
爷爷把扯掉的树桄截面砍掉,找来塑料布跟夹板小心翼翼的把伤口裹好,那细心劲,可以用倍爱有加来形容了。
由于创伤的缘故,截面处的树杈出现了歪斜。“歪脖枣树”从此正式被命名。
十年树木,这棵“歪脖枣树”在爷爷的殷勤关怀下,在阳光雨露的沐浴下,枝叶繁茂,结满了又大又红的枣子。看着满树的枣子我跟哥哥总想爬上去挑选最大的,最红的。但是又害怕爷爷严厉责骂。调皮捣蛋是我们那个年纪孩子们的天性。我们再一次背着爷爷来了一次冒险。哥哥三下五除二一会功夫就爬到了树顶,而我爬着爬着就害怕起来,越害怕越不敢再往上爬,一只脚蹬空,在三四米高的歪脖枣树上搶下来,右胳膊骨折。哥哥当时吓坏了,在树上下来一溜烟不见人影。听到哭声爷爷大步流星的来到我跟前,这次爷爷没有了以往的严厉责骂,也没有了以往的巴掌扇打。二话没说背起我就朝镇上的卫生室跑去。我趴在爷爷的背上是那么的温暖,忘记了胳膊的伤痛,傻傻的睡着了。
在我胳膊打石膏的过程中 。爷爷一直把我抱在怀里,很紧很紧,躺在爷爷的怀里我勇气爆棚,因为爷爷的双手一直放在我的胸口。再看看爷爷的双眸早已经布满血丝,挤满泪花。
渐渐的,我跟哥哥长大了,在爷爷的精心照料下歪脖枣树也迎来鼎盛,每年能丰收六七簸萁干枣。爷爷从在县城上班的几个老乡那里打听到城里人很喜欢农家金丝大枣。用箩筐车推60 公里路去我们县城卖枣,早上天不亮就动身,晚上踏着月色回来,为了省给我跟哥哥交学杂费的几十元,每趟去都是让奶奶给他摞上三五张葱油饼。自己用景芝白干瓶子灌上水。这就是爷爷一天的伙食。连续的几年,爷爷推着箩筐车往返我们村跟县城的距离,换来了我跟哥哥上学的花销。
人不是机器经不住岁月的反复摧残,病毒的连续侵蚀。最终爷爷还是倒在了县城返乡的途中,等父亲赶到的时候爷爷已经没有呼吸。爷爷肩上背带勒的血印很深,两个手紧紧的抓着搭在肩上的盘缠袋。当然这都是后来父亲跟我们兄弟两个讲的。我们两个当时都在学校上课,没有见到爷爷最后一面,等我们两个赶到的时侯,爷爷已经穿上寿衣躺在家里搭好的灵棚里。那天我跟哥哥哭得天昏地暗。感受到生死离别的凄凉。
爷爷永远的离开了我们,离开了我们这个幸福的家,离开了他最疼爱的“歪脖枣树”。
在整理爷爷遗物的时候,在他的褂子内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泛黄的信纸,跟几颗枣核。信纸上是这么写的“歪脖枣树是我们家的经济来源,一定要好好的照顾好它,我在的时候,我不在的时候都一样。这几颗枣核是我留给两个孙子的,他们无论以后定居哪里都一定要把这几个枣核带在身边,不能忘了本。”
说来也怪,爷爷走的那几年,我们家那棵“歪脖枣树”几乎没怎么结多少大红枣,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物通人性”吧。
其实爷爷早就知道“歪脖枣树”终有一天会被砍去,但是“歪脖枣树”的根却永永远远的扎在了我们家的地基深处,永永远远的扎在我们每人的心里。
我跟哥哥相互约定一定要把枣核埋在我们工作的地方,总会有一天枣核会冒出芽头,跟“歪脖枣树”的根相通相望。
“歪脖枣树”再难见到,但它(他)的根已深深埋在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