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农民!我从不避讳这个称呼,因为我只是幸运地多读了几年书,而后幸运地拿了一个证。
今秋多雨,尽管已是深秋,雨依然具有浓烈的热情。上午十一点左右,雨还未停息,我撑一把雨伞急匆匆向家赶去,顺道在菜摊上买了几个辣椒,用一个小塑料袋提着。
此时,街上,行人寥寥无几,一些商贩正在清理着手中的钞票。我眼睛瞟过一家百货店和一家饭店,都撑着篷布,雨打在上面啪啪的响。在两店之间有一个菜贩,地上摆着一小口袋扁豆和几个南瓜。菜贩约六十年纪,穿着一件旧的皮夹克,显得十分孤怜。
这让我想起小时候,跟随背着背兜的父亲一起上街的情景。那时,天刚亮就出发,路面泥泞不堪,有时一步三滑,稍不注意就会摔倒,我只能紧紧抓住父亲坚实的手前行。
到了街上,冷冷清清,就像现在一样。父亲双手抱在胸前,毫无表情看着稀少的路人,只是眼睛中充满期盼。一阵深秋的风,让他伟岸的身躯微微一颤。
回想间,已走过几步。我赶紧回转身,向菜贩走去。他正起身准备收摊,没有在意我的到来。我蹲下身子问道:“老人家,你的扁豆多少钱一斤?”老人转过身来,眼中一丝疑惑,把我打量了一下:“二块五。”
我也近距离的打量了他一下,一张饱经沧桑的脸上布满褶皱,头发有些凌乱,陈旧的棉衣缝接处冒出几缕棉絮。
我说:“称一斤吧。”我没有讨价还价,伸手去挑选。心里不禁生出一丝悔意,那些扁豆有些丑陋,就像老人的脸,有的由于秋风的碰撞有些损坏,雨水已经侵入体内,很难挑选出外表光洁的扁豆。
“老人家,你的扁豆怎么烂了?”
“没……没有,今年雨水多,在树上就这样。”老人怕我放弃,急忙解释,眼睛里满是期盼。
“没什么,老人家。”我怕老人伤心,随意地抓了一些放在他的秤盘里。
老人用秤称了称,又抓了几个到秤盘里,那双手皮肤皲裂,黝黑。称好后,他有些着急,不知把扁豆放哪儿。
我问:“老人家,有袋子吗?”
他尴尬地说:“没有,我没有卖过菜。”
我急忙说:“没事的,就装在这个袋子里吧。”我分开装辣椒的小塑料袋,他把圆盘伸过来,装了满满一大袋,我只得用拇指和中指小心地扣着。
我瞅了瞅旁边的南瓜,还有六个,全部直接放在有些潮湿的地上。青中泛着微黄,每一个上面都有一些疤痕,再和着老人的衣着、外貌肯定不会有几个人光顾的。
但我知道这些南瓜经历了自然的风雨,外皮粗糙,只要刮掉外皮就会露出洁白饱满的肉,吃起来甘甜而绵软。
“我再买一个南瓜,多少钱一斤?”我拿起一个较大的南瓜。
他迟疑了一会儿,在心里思忖着,说:“八角钱一斤。”我很意外,在这个猪肉价格横飞的季节里,也许,他的六个南瓜还换不了一斤猪肉。
很快称好了,四斤左右。我给他算好总账:共计五元七角。我故意提高声音说:“老人家,四八三块二加二块五共计七块钱。”我把一张十元钞票递了过去:“老人家,补我三块就行了。”
老人从内衣兜里拿出一叠钱,几张十块的钞票夹着一些元票和角票。从里面数出了三张一元钞票。我伸手接过,提着南瓜准备离去。
“小伙子,”老人叫住了我,“你是第一个买我菜的人,这些扁豆是树上长的,不用肥料,不花一分钱,你再装一点吧!我不收钱。”
“老人家,您的扁豆很好,肯定很好吃。我以前也是农村人,我知道。只是我现在没法装了。”我不想辜负老人的好意,婉言拒绝了。
我转身离开,余光扫过老人的眼睛,发现一丝微笑。
回到家里,女儿说:“爸爸,这些扁豆有些丑陋,肯定不是买的,应该是老家长辈送的。”
我犹豫了一会儿,意味深长地说:“是啊,他们是最纯朴的人,他们的劳动果实也是最纯朴的。”
我的血管里还流淌着农民的血液,还常常回味着农村的味道。其实,看看我们的黄色的脸,再想想新中国刚刚走过70年,又有几个中国人不是农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