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仨就此散了,就这么轻易地失散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梦醒了,我一个人思念我们仨。
这是一个寻寻觅觅的万里长梦,一个单纯温馨的学者家庭。杨绛,钟书,圆圆我们三个人相守相助,相聚相失。一九九七年春,圆圆去世,一九九八年末,钟书去世。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只能在文字中再和他们聚聚。
我们俩老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中只我一人。钟书,你去哪?空旷的山野吞吃了我的喊声。钟书,圆圆,你们是自顾自地先回家去了吗?惶急中我忽然醒了,钟书告诉我,那是老人的梦,他也常有。
我们仨失散了
我不敢做梦了,可是我不敢不做梦。阿圆住院已超过了一年,我太担心了。我一再对自己说:“梦是反的,梦是反的。阿圆病好了!阿圆回来了!”
阿圆拉我走上一条通往天堂的驿道,我往回走了几步。她扶着我说:“娘,你曾经有一个女儿,她现在要回去了。爸爸叫我回自己回去了。娘……娘……”她鲜花般的笑容还在我眼前,她温软亲热的一声声“娘”还在我耳边。可是,一晃眼她没有了。
我一手扶住旁边的柳树,一面低声说:“圆圆,阿圆,你走好,带着爸爸妈妈的祝福回去。”我的手撑在树上,我的头枕在手上,胸中的热泪直往上涌,直涌到喉头。不,不,钟书还躺在病床上等我,我不能哭。我使劲咽住,但是我使的劲儿太大,满腔热泪把胸口挣裂了。迎面的寒风,直往我胸口的窟窿里灌。
阿圆已不在了,钟书的烧才刚刚退下。我又抱着满腔满腹的痛,赶往西山脚下的医院。钟书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问我:“阿圆呢?”我扶着床哽咽地说:“她回去了!”钟书凄然看着我说:“我知道她还是不放心。她记挂着爸爸,放不下妈妈。”老人的眼睛是干枯的,只会心上流泪。
钟书还在与病魔作斗争,我忽然想到,他现在故意慢慢儿走,让我一程一程送,尽量多聚聚,把一个小梦拉成一个万里长梦。一程一程送,这我愿意。送一程,说一声再见,又能见到一面。但是我陪他走得愈远,愈怕从此不见。
那天,他忽然对我说:“绛,好生过。绛,好生过。”从此以后,我们只有死别,再无生离。钟书,阿圆,他们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们仨就这么轻易地失散了。
家在哪里,我不知道,我还在寻觅归途。
2016年,杨绛先生去世,世间从此再无“我们仨”。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碎琉璃脆。”
梦里,我一个人思念“我们仨”。
作者:高二16班 侯雯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