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越王勾践躺在那堆干硬的柴火上边，拿着一只猪苦胆一边品尝，一边皱着眉头苦思冥想时，我已经是句无苎萝村（浙江省诸暨市苎萝村）的流行时尚风向标。
村里的的女人们，只要看到我穿了什么颜色什么样式的衣服，全村的妇女都会穿上相同的衣服，那天我忘了梳头跑出去，一村的妇女都披头散发的荡在村子里，把村里的男人们吓了一跳。
我去洗衣服，河边的鱼儿看到人来，匆忙沉到水底，同行的女伴郑旦开玩笑：因为你的美，鱼都看呆了。
我笑着和她打闹，弄湿了衣裙，回到家里换好衣服再出来，大街上站着几个浑身湿漉漉的的女人……
我天生有心口疼的毛病，犯起病来，疼痛难忍，时常皱着眉头，捂着心口去干活，这样的日子，全村的女人们都愁眉不展，尤其是东村最丑的女孩，皱着眉头捂着肚子站在门口的时候，吓得邻居“啪”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我喜欢跳舞，全村的人都跟着我疯狂；我把那双大脚浸在河水里，一边洗衣服一边歌唱，像鱼儿一样快活。
假如不是那场刻意的选美，我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经历和痛苦。
当全国选美的消息传来的时候，父亲正在山里打柴，我依旧跟着母亲在河边洗着衣服。
村里好事的人说动了父母，把我带到范蠡的面前，同行的还有好友郑旦。
“施夷光！”他翻着竹简，叫着我的名字。“你就是他们说的西施吗？”
四目相接，我知道这一生注定沦陷在他的眼神里。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村里的男人对人向来是野着嗓子大喊大叫，就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也是大声唱着粗野的情歌。
眼前的男人轻声慢语，眉宇间却透出一股英气，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一下子就看到你的心里。
我看一眼，忍不住再看一眼，心里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若能和这样的男子在一起，他说什么我就听什么，他叫我干什么我就去干什么。
选美比赛没有悬念，我和郑旦分别得了冠亚军。
我和郑旦被安置在一个旅馆里，范蠡每天都来和我们谈话，从选美开始讲，讲国家的苦，越王的苦，讲舔过很多苦胆的勾践和大臣文种把吴王夫差的性格拆解再拆解，终于想出对付他的办法。
别的我似懂非懂，我只想知道眼前的男人叫我去做什么，他一脸愁苦的样子让我心疼，我知道假如我按照他的指使去做，他就会很高兴，这就够了。
这世上，像我这样的傻女人太多了，她们一旦爱上，就像飞蛾扑火般付出自己的一切。
她们从来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进京的路上，一度拥堵，越国的人民都想看看第一美女长什么样子，尤其是那些男人们。
范蠡又有了新的主意，他慢慢地说出他的计划：收钱，充实国库。
我懵懂的看着他，收就收吧，在苎萝村，每天都有人围着我看，从没有人付过一文钱。
他把我放在一座精致的小楼里，开始卖门票，想看美女，拿钱来！
男人们趋之若鹜，看一次不够，再来看一次，范蠡身边的收银箱越来越满。
范蠡把我带到勾践的跟前时，还有路上收的几箱银钱。
勾践依旧坐在那堆柴禾上，眼神与看到我的每一个男人相同，有艳慕、但看得出克制，像范蠡一样。
照例是才艺表演，我跳着舞唱着民谣，周围王公大臣的眼都直了。
越王旁边站着的一个宫女撇撇嘴：美则美，但脚太大，走路不好看，歌舞不够高雅，得好好调教。
从此三年间，我被各种老师包围，步履、礼仪、歌舞、诗词等等，辛苦是辛苦，但只要范蠡一到，所有的辛苦到化作幸福。
他每次来都是长篇大论，谈古论今，家国大义，我渐渐开窍，想起我将要肩负的使命，便热血沸腾。
但一想到有一天，我将要投入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心口痛的毛病就会犯一次，范蠡是我最好的止痛药。
04
三年培养终将结束，我已经从赤着一双大脚在小河边洗衣的乡野女子，脱胎换骨成一个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俱佳的翩翩淑女。
“朝为越溪女，暮做吴宫妃。”置身这富丽堂皇的宫殿中，已是恍若梦中，对面吴王的眼神几乎将我焚化。
我知道，第一步，我已经成功了，从此，便是朝朝宴饮、夜夜笙歌的日子。
夫差对我是万千宠爱，只要是我想要的，他都会费尽心思摆到我眼前。
一座楼住腻了，再建一座；知道我喜欢水，就在宫里挖地建湖；找设计师搭建了供我跳舞的舞台，至今，耳边响着的还是“响屐廊”上，我裙边的铃声……
夫差终于陷在我的“温柔乡”中不能自拔，什么国家社稷，什么雄图大略，都比不上我的一颦一笑。
范蠡说吴国最大的英雄就是伍子胥，我就不断的吹枕头风，终于，伍子胥被赐死，我知道离与范蠡见面的日子不远了。
就在这时，我知道了吴王与越王的恩怨，眼前这个被范蠡万般丑化的男人，曾经也是一个英雄，吞并越国，羞辱越王，只不过是在报杀父之仇。
“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些年虽然学了不少东西，但还不能够去解决眼前的矛盾。
于是，我活在水深火热中，与夫差周旋，锦衣玉食，掩盖不了内心的惶恐，这十多年，我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我拍一朝梦醒，身首异处；我怕范蠡一旦成功，我将如何面对对我万千宠爱的夫差。
我想的头痛，也想不出谁的对错，索性不去管它。
“这个世界是男人的世界，我只是一颗棋子罢了。”偶尔一闪而过的念头，吓了自己一跳。
我每日活在矛盾中，一边享受着夫差给予的一切，一边想着身负的使命，我怕失去这样的生活，又希望这样的日子早早结束。
当乡音伴着杀伐声响起的时候，我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了。
夫差死在我的面前，我不知道，心为什么突然那么痛？痛的以至于看不到站在面前的范蠡。
越国人的欢歌笑语伴着吴国人的哭声，暂时没有人注意我，十多年的磨砺，我从一个不谙世事的乡下野丫头，也增长了不少的心智。
我知道，一旦吴国人想起我来，必定恨之入骨，他们看不到夫差好色的本性。他们必定会说我这个红颜祸水使这个国家灭亡，他们不会饶过我。
而越国人也不可能把复仇成功的功劳加在一个女人身上，越王勾践的心思我看懂了，我不能再去迎合我不爱的男人，（但是我的命运还能自己主宰吗？）我还看得出，越王后的心也已经被妒火点燃。
至于范蠡，这个以忠义为座右铭的男人，为了所谓的“大义”就把我献了出去，我还能把这后半生托付给他吗？
十多年的经历，心境再不复从前，假如可以重来，我宁愿像东村之女那样，依旧在河边浣纱、听村里的小伙子唱那些粗野的歌……
湖水清清，鱼儿还是那样自由，现在，我唯一能做主的，就是和鱼儿一样，长眠在水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