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字落处,是故乡
《铁浆》是朱西甯先生的短篇小说集,其中收录了他的九篇文章,他借文字踏上返乡之路,还原了民国初年北方农村集镇的人物和古老的事件。
书中最后一篇《铁浆》,通过主人公吞食铁浆的故事展示争斗中的民族血性。
故事发生在清末民初的山东乡野,孟昭有与沈长发两家为了争夺盐运生意,开始了传统“自残式”的比拼,最后,孟昭有喝下滚烫的铁浆,以生命的代价为儿子换回承包权。
但是,这种行为,究竟是为前辈争气、为后辈谋福的悲壮,还是白白献出生命的冥顽不化呢?
说起朱西甯先生,在内地远不如作家女儿朱天文、朱天心的名气大。
但是60年笔耕不辍,使他在台湾文学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在台湾,朱西甯先生被称为“最后一位民国小说家”,“台湾第一位新小说家”。
2018年,朱西甯先生逝世20周年后,他的小说《旱魃》,《铁浆》终于在大陆首次出版。
1949年,23岁的朱西甯弃学从军,从跟随孙立人的军队踏上台湾的土地上的那一刻起,乡愁就成了他刻骨铭心的病症。
在女儿的回忆中,朱家总是在迁移中,朱西甯从来没考虑过买房子,理由是总有一天要回到大陆,但返乡早已是奢望。
在女儿天文和天心眼里,父亲心心念念的故乡有两个,一个是山东临朐,一个是他出生的江苏宿迁。
在朱西甯先生的笔下,故事的背景永远是祖籍临朐的大地。
所以,同是山东老乡的莫言这样形容朱西甯先生:“他用语言寻找故乡,他用语言创造故乡,语言就是他的故乡”。
朱西甯先生在《铁浆》一文中,把普通百姓的血性一样描写的惊心动魄、跌宕起伏。
当火车要开来的消息在小镇引起恐慌的同时,还有一件大事在上演:那就是孟昭有与沈长发为了争夺盐槽的承包权的斗争。
上一代的恩怨还没有解开,输了承包权,孟昭有一辈子没有看起自己的父亲。
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挣回这口气。
孟昭有三刀扎在自己的小腿上,刀刀穿腿而过,血从六个窟窿中喷溅而出。
沈长发随之也把刀扎下去。
比拼仍在升级,没过两天,镇董家的客厅上的托盘里,整齐的放着孟昭有的三根手指,托盘还回来,摆放的手指又增加了三根,沈长发的。
两轮血淋淋的争斗,依旧没有输赢,孟昭有几近疯狂。
赵立新朗读《铁浆》片段
细细的雪落下,镇上看热闹的去处是一处铁匠的摊子,西瓜汁一样的铁浆流进模具中。
孟昭有双手举起铁浆臼子,把鲜红的铁浆灌进张大的嘴巴里:各位,我孟昭有包定了,是我儿子的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是亘古不变的俗语,好像人都是为财为气活着,为“争”活着。
血气之勇呈罢,剩下的不过是闹剧和无力感。
三.子孙不如我,留钱做什么
《战国策》中的名篇《触龙说赵太后》中,触龙一句:“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纵然赵太后再不舍,为了长远的打算,也把爱子做为人质送到齐国,换取救兵,解除了国家危难。
几千年来,从帝王到百姓,辛苦打下的“江山”都是为了传给孩子。
孟昭有拼了这条老命,除了要挽回老一辈失去的颜面,主要还是给儿子孟宪贵挣回一个挣钱的门道。
这边你死我活的争斗,早已经把儿子孟宪贵吓的跑到姥姥家,这个走路一步三摇像戏子一样的儿子,注定承受不起父亲留给他的家业。
拿命换来的承包权,确实在第一年发了孟家。
孟宪贵置地盖楼娶媳妇买丫鬟,顺便也抽上大烟。
第二年,火车拉着盐商的盐包从小镇飞驰而过,孟家也开始了它的衰败,二十年过去了,烟鬼孟宪贵冻死在村外的东岳庙内……
林则徐说过一段话:“子孙若如我,留钱做什么,贤而多财,则损其志;子孙不如我,留钱做什么,愚而多财,益增其过。”
能有多少人读懂林则徐的这句话?我们现在不是依旧想着给孩子留下几套房子,几许票子?
四.新事物必定代替老事物,旧有的一切都逃不开崩解的宿命
当火车开进小镇时,老旧的经营模式注定要消亡。
当孟昭有费尽心思要得到盐槽时,镇董家的“洋状元”也在劝解:“说了你不信,铁路一通,你甭想把盐槽办下去,有你倾家荡产的那一天,说了你不信……”
没人会相信,官盐运输不发财,千百年来都没有这个例子。
火车开进来第二年,小镇人恐惧的事情发生了:风水确实是改变了,看着挣钱的生意说完就完,偌大的家产也说没就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