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看露天电影的岁月

无心打扰

时间:2019年11月18日 .共发485篇. 12关注

1.现代科技的发展只用不到30年时间,几乎把影响我们5000年的媒介全部颠覆了。我们很多人,几乎不再看报纸,不再看纸质书籍,不再听收音机,不再写字(再过些年,大约很多人都不会用毛笔、钢笔写字了);甚至不看电视(看电视也是用手机,我们称之为视频),不上街购物,吃饭可以叫网络外卖,工作也可以在网上完成了。大约再过些时日,街也懒得逛了。

有人问我,作为一个文化传播者,你感觉悲不悲哀,感觉忧不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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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有什么好悲哀的?我相信人类社会有先天的自净基因和自我免疫功能,我更相信我们的子孙后代总会比我们聪明。到了那一天,如果确实觉得这样不行,他们自己知道该怎样变革。至于这其间需要付出的代价,我们可以看作是,人类每前行一步,都必须付出代价——只不过,是主动付出,还是被动付出罢了。

我说,我有什么好忧虑的?我不喜欢“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我们这一代人,只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好,该过的生活过好就足够了。

我无法形容我对露天电影的感情,因为她是我整个青少年时期成长的摇篮。我的欢笑与泪水,我的开怀与苦闷,甚至我对青春与爱情的理解,都在这些与露天电影相陪伴的日夜里!

不管我们承不承认,艺术都是哺育人类的精神源泉。而整个20世纪,电影、电视,几乎是除书籍以外最重要的渠道。

我们那时还没有电视,甚至也还没有普及收音机。在一个连电都没有牵上的边穷地区,露天电影是我们接触外界最直观的途径。当然,今天这样的情景再也不会出现了。家里的电视都没人看了,更遑论看露天电影!

那年头,我们锣岗坝的电影大约是每月一场。那时,我们村不叫乐江,叫群乐,隔壁村不叫金鸡,叫群联。我们跟群联,一个放上半月,一个放下半月。所以一个月至少可以看两场露天电影。如果加上石燕(那时叫三合)和乡政府(那时叫公社),如果愿意跑,就可以看上3-4场了。

每每有露天电影放映,我们小孩都像过节一样。早早吃了晚饭,把板凳端去抢占最好的位置,等大人们忙完了白天的农活一起过来享受视觉盛宴。

孩子们最喜欢的当然是战斗故事片,最讨厌的是科教幻灯片——我们那时不懂农事,很气愤为什么要放这索然无味的东西!像《南征北战》、《平原游击队》、《董存瑞舍身炸碉堡》、《地道战》、《碧海虹波》、《从奴隶到将军》、《陈毅出山》、《黄桥决战》、《万水千山》、《梅岭星火》、《花枝俏》,都是我那个阶段印象深刻的战斗故事片;我也喜欢看生活片,尤其是反映有女性爱情生活的片子,比如《哑姑》、《流泪的红蜡烛》、《山道弯弯》、《天云山传奇》;更喜欢传奇,比如《宝莲灯》、《追鱼》、《哪吒闹海》、《白蛇传》。每看到入迷处,心总是被揪紧了,手心里全是汗。随着剧情一起悲,一起喜,一起哭,一起笑,忘记了置身何处,也全不管露天场上的嘈杂与咒骂;直到夜深回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为剧中人物的命运庆幸与扼腕,久久不能入睡。

稍大了些,可以动笔了,就在日记里记录自己的这些感想。

我的青少年时期,看露天电影是很辛苦的事,但乐在其中,而且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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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夏天,操场上热浪袭人,加上黑压压的人群,散发着各种人体的气味。有小孩在场内拉屎拉尿,有父母在场内呼儿唤女,有人在旁边兜售各种小吃……而我,心无旁骛,目不斜视。

冬天,寒风刺骨,冻得直想跺脚。有时冷得实在受不了了,就起来走几步,呵呵手,算是一种安慰。

纵是这样,也挡不住千百人想要看露天电影的渴望。那些年,露天电影的场子总是满满当当的人,从来不像今天装修豪华的电影院,有时就几个人、十几个人在里面欣赏。

有时,我们为看电影要走十里八里路。呼朋引伴,三五人、甚至十数人一组,去时一起去,回时一起回。一般领头者都很有责任感的青年大哥,绝不拉下一人。打着稻草扎的火把或手电,一路星火不断。偶尔也有孤胆英雄独自去看的,但那就得承受独走夜路的恐惧了。

那时由于没有电,农村的夜晚很是神秘,遇鬼的恐怖传说很多。我同学的姐姐兴珍,据说就是看完《追鱼》以后回来的路上遇到鬼,回家后就疯了。

而年少的我,既怕鬼,又挡不住电影的诱惑。有时候实在找不到伴,就独自去看。当然,我怕鬼,也有壮胆的办法,就是经过坟林时就高声唱歌,或用英雄人物给自己打气。不管是下坝7队的古山(坟林)、周家湾的古山、肖家林坝的古山,官大田最歹的三岔路,我都深夜独自穿越过,这无疑训练了我后来的胆气。我也打造过一支锋利的逐渐,恐惧时在夜间挥舞、刺杀。

有时实在太害怕,我也可以打唿哨唤我家的大黄狗出来作伴走夜路。只要能听到我的呼唤,再远,它都会出来接我。

而有狗的壮胆,是那年头看露天电影走夜路最大的安慰!

我必须承认,对于我来讲,我早期的文学养分,一部分源于听评书和看小说,另一部分来自于看露天电影。《董存瑞舍身炸碉堡》,让我看到英雄的悲壮与果敢;《雷锋》让我看到平凡人的闪光;《平原游击队》让我看到一个父亲面对自己儿子被枪杀而不能相救的无奈;《白莲花》让我看到误解有时是最毒的药;《陈毅出山》让我看到领军人物需要什么样的气度、机智与忍耐;《白蛇传》让我看到爱情有多不容易以及一个女人的坚贞……

这些影片逐渐把我变成了傻气加灵气、善良加敏感、纯真加丰富、奋发加无门、拼搏加无助……总之,成就了今天的我,加深了当时的我的苦闷、孤立和痛苦。

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如果相对于今天的成就,我是幸运的;如果相对于昨天的经历,我是不幸的。幸与不幸,都只因为选对了出口——1990年南下深圳,通向了看似逼仄但却无限可能性的外部世界!

“人不出门身不贵”,这是我今生最宝贵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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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对于露天电影,跟别人经历和感受不同的是,由此展开了我别样的人生追求。

年少的我,深刻感受到我家乡的落后与闭塞。我那时认为,家乡面貌的改变,要从精神面貌开始。而那么贫穷落后的故乡,通过电影接受改良是最简单、便利的方式。于是每有露天电影放映,我便四处通知我能通知的人,包括上下锣岗坝两个村(那时叫大队)。通常,天黑之前,我便爬上宝辉梁,面向整个群联大队,用我认为最大的声音通知:“今晚群乐放电影,大家过来看哈!”多数时候是没有人应声的,只偶尔,会有个把人确认在哪里放,放什么片子。

现在想起来,我当时多么幼稚,多么二,多么像许三多、堂吉诃德和阿甘!如果换作今天,你即使借我一百个胆,我也不可能做这样一腔热血的事了!

但当时,我是怀着很庄严的使命去做这件事的。现在回想起来,我的整个中学时代,我都这么二;甚至,我的整个青少年时代,似乎都这么二!傻得有点儿纯真,纯真得有点儿傻的事,在我身上比比皆是!

这或许是露天电影的副产物?

不过因缘巧合,如果没有过去傻的可爱的黄河,可能也没有今天在文字领域纵横驰骋的黄河;你大致能见到的,要么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要么是一个锱铢必较的势利小商人!

历史在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中,往往预埋了惊人的成长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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