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深圳

田子壬

时间:2021年08月12日 .共发16篇. 0关注

走向深圳(新版)

田子壬

《走向深圳》之丘八年华

一九七五年,我在部队临退伍时,所在单位首长张仕凡同志与我们几个退伍兵联系了黑龙江外贸驻广州办事处的单位,并告诉我们,以后是要到深圳工作的。那时深圳还没设特区,只是广东省宝安县与香港相邻的一个边防小镇。

一辆解放牌的海军军车行驶在广汕黄土公路上。车辆驶过,车后尘土飞扬。车里面歪七倒八坐着我们几个退伍兵,还有两个年青女人。

我穿着一套灰色卡其布制服,背靠着背包坐在车厢的外头,一路上沉默寡言。我的身边坐着女朋友阿真,是个扎着两条小辫子性格开朗的大姑娘。在我的对面坐着老实巴交的战友林乐及其刚到部队结婚的老婆阿华。另外一个退伍兵叫郑子淡,总是笑嘻嘻地迷着一双小眼睛。

汔车摇摇晃晃地前进着,车上的人们被摇得睡意昏昏,大家不说一话。

我望着黄尘滾滾的后面,思绪联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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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九年春节前,家乡开展了一年一度的征兵。那时我刚从学校出来,被当时的乡村政权——大队安排在合作医疗站学当赤脚医生。我是六六年初中毕业生,因学习成绩优秀,当时学校正打算保送我去读广东的海运学校,并且我也已按学校的意思填好了志愿。这时候文化大革命开始了,结果一切都被推翻了。在学校继续留校搞了三年文化大革命以后,各大中专院校没有恢复招生,继续升学依然无望,学校只能将学生解散回家,我也就成了回乡知青。那时候村里能读上中学的也是寥寥无几,于是,我一回到家乡便被大队用上了。

在大队合作医疗没多久,就遇上了征兵,结果由大队推荐,经体检和政审合格,我竟不期然地加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成为这所大学校里的一名新兵。

我应征入伍的消息传开后,许多亲人朋友和同学都相继来家里看望作别,不少人还送了笔记本在上面写上几个字作为留念。当时与我同在大队合作医疗站一起工作的还有另外一男一女两个赤脚医生,男的叫蔡国样,女的叫陈娟白。在合作医疗站里,陈娟白想送我一本笔记本,就一个人悄悄地躲到一边去往笔记本里写字盖章,蔡国样蹑手蹑脚地从后面去偷看,被她发觉了才嬉皮笑脸地跑了回来。

记得出发的那天早上,公社里开起了欢送会,敲锣打鼓的,人山人海。我们十个入伍青年胸前都戴上了大红花。望着远处天空展翅飞翔的雄鹰,我觉得我就应象雄鹰一样展翅飞翔!

开完欢送会,我们便坐上了军车前往县城,来到了县城彭湃中学的操场上。操场上也是敲锣打鼓的,人山人海。下了车,迎接我们的是穿着灰色衣服的海军官兵,于是我们便成了海军。而有些车上的入伍青年下来后,迎接他们的是陆军官兵,他们便成了陆军。

晚上,我们新兵都穿上了崭新的军装,聚集在海丰县的人民礼堂里观看文艺宣传队为我们表演的文艺节目。那时候正准备召开党的第九次代表大会,在文艺演出会上,我们听到了“满怀豪情迎九大”的歌曲。

第二天一早,匆匆吃了早饭,我们又分乘多辆军车出发了。一路上颠颠簸簸的,下午来到了东莞的樟木头,在那里换乘上了从香港开往广州的客运列车。在火车上,新兵们兴高采烈地唱着革命歌曲,唱了一首又一首,愉快的歌声一路飞扬!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火车进了广州站。在银色的水银路灯的照耀下,我们下了火车,转乘上了军车,不久便来到了临时设在黄花岗的海军招待所,在那里过了夜。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当时海军招待所也缺员,第二天,我与同来的相邻公社的罗德送同志竟被招待所的领导看中留了下来,从此开始了我们当兵服役的生涯。

刚到部队,最苦的日子应是新兵训练。我们虽然没去新兵连,但单位组织的训练也很严格。在进行队列操练科目时,负责训练的段管理员要我们新兵都卷起裤脚,单腿一站就是几分钟,直站得我们左右摇晃,差点倒下。新兵最怕的就是夜间紧急集合,要求在几分钟内就要集合完毕,搞得有的战士不敢脱衣睡觉,一听到紧急集合号,即刻从床上跃起,以最快的速度胡乱折被子打背包,然后忽忽忙忙拉上自己的枪跑出外面排队,这时早已有好多人在外面等你。

在部队,我继续以雷锋同志为榜样,更主动地去做好事。不久,领导分配我当单位文书兼负责为过往客人代买车船票。对于一些带小孩行动不方便的部队家属,我不仅为她们买车船票,还主动送她们上车站码头,为她们提行李、抱小孩等。虽然自己辛苦些,但是想到能象雷锋一样为人民服务,心里就乐滋滋的。我得知同班的战友官英儿家乡发生水灾,家中生活困难,就悄悄以他名义寄去了我的所有积蓄。本单位的司务长曾德汉同志,家中老母有病,急需一大笔钱治病,我也以曾德汉的名义寄去了我的存款。那时候在部队当兵,每月才几块零花钱,这些钱都是我平时省吃俭用留下来的,反正当时自己没成家,家里也不需我负担,我要钱干啥?我决心要象雷锋一样,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之中去……

尽管我这样积极努力,但在部队几年,我几乎都没评上“五好战士”;一九七一年八月七日,我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那一年,我参加了部队的拉练,组织上让我当了机关连队的代理事务长。我随炊事班的同志早出晚归,努力干好代理事务长的工作。回来后,本单位司务长曾德汉悄悄对我说,好好干,组织上准备提拔你当事务长啦,已报上去了。九月十三日,林彪事件爆发,我提拔的事从此石沉大海……

《走向深圳》之二回忆失恋

“咔嚓”一声,一根食指不小心被锋利的菜刀切成了两截,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雪白的萝卜。

一时间,整个厨房里一片混乱,叫救护车的,报告领导的,扶我的,一阵急促的马达声,我被送进了陆军总医院。

俗话说,“十指连心”。我捂着痛疼的手指,可心更痛——因为我失去了一个漂亮的女朋友。

她叫云,有一张漂亮的脸蛋。怎么形容呢?有一首歌是这样唱的:“她的脸儿红又圆,好象苹果到秋天。”

我们是靠书本认识的。那时我正在海军9090部队服役,而她是正读中学的花季少女。在那“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年代里,我喜欢看书学习求知,可是去哪里找书本呢?特别在军营里。偶尔有一本书,我便爱不释手,白天忙活后,晚上在食堂里,借着明亮的灯光,一个人偷偷看书学习,于是一句句臭骂、一顶顶“帽子”便铺天盖地而来,什么“臭知识分子”啦、“白专道路”啦,等等。那时候要学习真是难。她在部队工作的妈妈——一位心地善良的女工不经意中在家里将我爱学习的事儿对其女儿说了,想不到这平凡的小事竟象一颗小石子投进了少女平静清澈的心池,立即激起了阵阵涟漪,引起了她的同情、羡慕和支持。从此以后,一本本在学校图书馆里借阅的书本,便由少女之手经她妈妈传到了我手里。我如获至宝,也感激万分。从此,食堂里的灯光更是彻夜通明,那里留下了我苦读的身影。

有一天上午,一本《马克思和他的三个女儿》的小册子又由她妈妈转到了我的手里。我打开书的扉页一看,里面还夹着一张用红珠笔写的小纸条,那娟秀的字体便立即跃进我的眼帘:

我好不容易刚从同学手里借到这本书,真是太感动人了!我以为您一定很喜欢,但晚上一定要看完,因为我和同学说好了,明天一早就要还她。云字。

“你女儿怎么用红笔写字给我?是不是要和我绝交?”我见到云的妈妈时开玩笑地这样说了一句。想不到这一句话却在少女的心海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中午我利用午休时间便把那本书看完了。晚上,我到她家里去还书。刚踏进云的家里,眼前的情景竟让我惊诧不已,我的心仿佛立即停止了跳动。云躲在她狭窄的阁楼上,穿一身红色的睡衣,正在抽泣着,哭成了一个泪人儿。她爸爸妈妈正在下面劝说着,看样子她连晚饭都没吃。我一下子竟不知怎么说才好,站在她家里直觉手足无措。

她妈妈见状偷偷把我拉到一边说:“小田,想不到我女儿对你这样痴情,真把我们吓坏了!连饭都没吃,你是不是劝劝她?就是今天那红笔字的事,我回来将你的话告诉她了,她便躲上阁楼哭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这是误会,完全的误会!”我笑着对云说,“快下来吃饭吧!我是开玩笑的,绝不会斤斤计较。”

云的抽泣慢慢停了,但依然没下来。我起身告辞,走在回部队的路上。黑洞洞的胡同里,突然从背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由远而近,很快便来到了我身后。我回首一看,云正匆匆赶来,黑暗中递给我一件东西,娇喘微微地说:“给!”

我接过她给我的东西,原来是一张小纸条。她头也不回地就往回跑了,脚步声渐渐远去。走出大街,我借着街边的路灯偷偷打开纸条一看,那流水行云般的字迹依稀可辨,滚烫的语言直烫着我的心窝:

壬!请允许我第一次称呼,也允许我这样称呼。你知道吗?她的心可象雪一样洁白、水晶一样透明!

燕妮既生死无怨地随马克思,崎岖的道路又何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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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爱您的

火山爆发了!是那样地突然,那样地猛烈!又是那样地清纯,丝毫没有一点杂质。这就是少女的初恋。我的心被深深地激动着。那时候,我是个当兵的,部队禁止当兵的和驻地附近的姑娘谈恋爱,况且她还是个中学生。于是,我复信给她,分析了各人目前的情况,说我们现在年正青,正是学习求知的时候,应该把主要精力放在学习上。我十分感激和珍惜她对我的爱,我会深深地把她记在心里。这样,我们只好采取暗恋的方式,鸿雁传书,开始了长达几年的爱情“马拉松长跑”,而她的母亲便是我们之间的“喜鹊”和“红娘”。

我开始写大量的情诗,用这样的方式来寄托我的情思。这样一直持续了几年,转眼到了我退伍的时间。云也完成了中学的学业,走上了社会,有了一份工作。按照部队哪里来哪里去的规定,我将回到远离城市的乡下去当农民耕田。就在这个问题上,云的思想发生了动摇。这时的云已经不再是昔日思想单纯天真烂漫的少女,她已是一个思想成熟的大姑娘,加上亲戚朋友的再三“启发”,云最后终于面对现实,权衡得失,放弃了跟我回乡下的初衷,转而要我入赘她家:

“到我家来吧,我会养活您。”云这样写道。

“不!我不能靠别人养活。”我当时的思想认为男人做上门女婿是不光彩的事,于是这样回答。我们的爱情便发生了危机。

记得最后一次,我们约会在东湖公园。那天晚上公园里的灯光很少,夜色很黑,正是情人亲密的好时光,可是我们两颗心却无论怎样也谈不拢了。黑暗中我望着远处两盏相距不远而又分开的昏黄的路灯,觉得就象当时的我们了。

“我们现在就象远处的那两盏灯。”我不无讽刺地说。

“杀死我吧!我愿意死在你手上而毫无怨言。”云说。

沙沙沙……仿佛有人往我们这边扔沙子。我们心里害怕极了。人就是这样怪,当心里充満爱时,他可以无所畏惧,勇往直前;一旦没有了爱,他就变得那么脆弱胆小。我觉得再呆下去已经没多大意思,于是对她说:“咱们还是走吧。”

以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面,也再没有书信来往了。她好象是在躲着我。

失恋之后,我一下子坠入了痛苦的深渊。我开始失眠,脑海里无时无地不浮现云的影子,晚上睡觉的时候想到她,白天工作的时候也想到她,一想到她,无边的痛苦就象刀子一样剜着我的心窝。我甚至一边在厨房切菜,一边还想通过厨房面向大街的玻璃窗,透过那一排排的水泥栅栏,希望看到云上班时经过的倩影。一不小心,我便被切断了手指……

断指很快就接上去了,但是我失去的爱却永远也无法挽救过来。临出院的时候,态度温和的医生警告说:“小伙子,以后可要小心啊,别再切到手指啦!”

是啊,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这样下去既伤身体,还耽误工作,这怎么行呢?记得从报刊上看过一篇文章,说人只要连续两三个晚上不睡觉,便会精神恍惚。社会上一些因失恋而致精神病的人,大概就是这样造成的。这岂不更惨?不!我一定要控制住自己,我不能再想得太多而影响睡眠。

刚接好的断指还需要一个恢复的过程。因此,从医院出来后的几天时间里,我还不能马上参加工作。失去了爱情,又断了书本的来源,我几乎无所事事。为了排遣寂寞和痛苦的心情,我索性挑个凳子,坐在阳台上,仔细欣赏外面珠江两岸秀丽的景色,看“马路电影”。

涨潮了,珠江涨得满满的,江水溢过了堤面。轮船驶过,激起一个个波浪,使江水泛上堤面更多。公共汽车慢慢开着,车轮激起的水花四溅。阳光灿烂地照着,江边的榕树叶青得逼眼。行人都卷起裤脚,提着鞋子,小心翼翼地趟着水走路,那样子有点滑稽。

一群天真烂漫的少女,嘻嘻哈哈的,从江边走过。她们高高卷起裤脚,露出雪白的双腿,手里提着鞋子,赤着脚逗溢上堤面的波浪,那笑容就象盛开的鲜花一样,银铃般的笑声在江边荡漾。我深深地被吸引住了。觉得她们仿佛是上帝派来的天使,是专门来安慰我似的,那欢乐的笑声,暂时抹去了我心灵上的痛苦和创伤。我想起了杨朔的《雪浪花》。

她们一个个都充满青春活力,那么活泼天真、美丽可爱!哪一个比云差?想到这我的心豁然开朗。托尔斯泰有一句名言,叫做“人不是因为美丽才可爱的,而是因为可爱才美丽的”,这话一点不差!

“天涯何处无芳草?”世间美女千千万,何苦独思此女郎?我的心渐渐得到了解脱……

人就是这样:若把眼光盯在近处一点,他便变得鼠目寸光,这反而对自己有害;若把视野放开一些,他便可看得更高更远一些,这无疑对自己是有益的。在爱情的问题上,我想也应该这样。

《走向深圳》之三退役之时

张仕凡同志长着一脸络丝胡子,两只灯泡似的眼睛,那样子看起来很凶,其实很慈祥。听人说,他是从西安航校调过来的。记得他刚调来时,有一天夜里是他值日巡视查夜,当他查到饭堂时,看到里面灯光明亮,便信步走了进去,打算去把灯光关掉,可是却看到我在饭堂里看书学习。于是他走近我身边,亲切地问我看什么书。当他发现我在看《实践论》时,当即就夸了我,说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年轻人就应多看书学习。第二天,又在全体人员大会上公开表扬了我,号召大家向我学习。这几乎是我当兵以来第一次受到的公开表扬。

一天,他叫我和李立新、阎福才三人穿上刚刚换装的海军水兵服,跟他一起坐上单位的黑色别克小车,来到了黑龙江驻广州办外贸事处的办公大楼,身材高大、肤色黝黑的办事处主任在会客厅见了我们。

“来来来,我来介绍一下!”张仕凡同志向办事处主任一一介绍了我们,他介绍到谁,谁就立正敬了个军礼,然后是向前和办事处主任握了一下手。坐下以后,张仕凡和办事处主任就到里面办公室去了,我们几个仍坐在会客厅等。回来的路上,张仕凡说,办事处主任看了你们三人及档案之后都比较满意,现在只差到黑龙江入户口了,你们就耐心等待吧!

正当我们在部队等待的时候,一个姑娘来到了我身边。

她叫真。那一天早餐后,上士小余从外面买菜回来,一进门就大声叫我:

“田班长,你老家来人了。”

我一看,他身后跟着一个扎着两条小辨子的姑娘,穿一身“文革装”,是属于小巧玲珑那种女人。看到我,她脸上一脸灿烂的笑容,笑着说:

“子壬,怎么啦?不认识我?”

“是阿真!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高兴地说。

“我不会问吗?”她回答我。

说话间,我带她来到了二楼的小饭厅。刚开过饭,饭厅里静悄悄的,正是会客谈话的好地方。

上士小余,蹑手蹑脚的走上二楼楼梯,鬼头鬼脑地朝我们这边探头张望,被我发觉了,又悄悄地遛走了。事后,他笑呵呵地问我说:

“班长,那是你未婚妻?”

“你别瞎猜?她只是我老乡,連女朋友都不是。”我告诉他说。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们却从此建立了联系。那时候我已差不多要离开部队了,因此有较多的时间陪她玩。我们一起去上大街,一起去逛公园。和我们一起玩的还有准备同时退伍的几个老乡。大家在一起照相,嘻嘻哈哈的,玩得不亦乐乎!

记得有一天我和阿真到她女友张宝英姐姐家玩时,我高兴地对宝英说,我要到深圳工作了!宝英却说,你不要高兴太早了!真如迎头给我泼了桶冷水。

几天的接触,我对阿真产生了好感,她不仅模样长得好,人也爽朗大方,而且我也发现她对我比较有好感。临离队的那天晚上,我心里有点忐忑不安,觉得有必要找阿真单独谈谈,向她表白点什么,于是我来到了她做客的亲戚家。

她已经睡下了,突然被我叫起,穿一件红色的羊毛衫,脸上红朴朴的。

“我有话想和你说,我们出去一下好吗?”我对她说。

我们信步来到珠江边的长堤上。刚下过雨,有点风,天气很冷,偶尔从路边的榕树上还滴下一两点水滴。

“你不是有话对我说吗?怎么不说呀?”阿真问我。

“我……”话到嘴边,我却没有勇气说出来了,我突然觉得现在向她表白我爱她似乎太唐突了,于是改变主意说,“其实也没什么,天太冷了,我们回去吧!

时隔不久,张仕凡同志又告诉我们,黑龙江入户口的事一时无法解决,也不好老是在部队等,叫我们先回去。

这时,刚好有一部军车要开往汕头,第二天天麻麻亮,我们几个退伍的老乡便乘坐部队开往汕头方向的顺风车回家了,阿真也和我们同车回去……

汔车摇摇晃晃走了大半天,终于到了家乡车站。小弟推着一辆人力风轮车来到了车下,帮我卸截行李,运回了一个沉甸甸的四方形的木箱子。家里人以为是什么东西,打开一看,不禁呆了,原来是一整箱书!

《走向深圳》之四回忆结婚

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人,就在我回家乡后刚到县复退办报了到,部队那边打来了电报,要我不要去县城报到,立即赶回部队到工作单位报到。我向复退办的同志说明情况,要求取回报到的介绍信和档案,但复退办的同志却说,你已报了到,是海丰县的人了,介绍信和档案已不能取回。我找当时在我家三同过的原公社党委书记王伯家同志帮忙,他说此事容易,但他当时正在生病,待他写封信给县复退办的负责人说说。这样此事便耽搁了下来。过了十多天,王伯家才回说上面已经同意了,可是这时工作单位那边因为等的时间久了取消了我的工作。这样,我只能回到家乡所在的渔业大队参加生产劳动。

刚回到家乡的几天,闲着没事干,几个退伍的老乡三五成群,坐了东家坐西家,大家坐来坐去。这期间,我们也去阿真家坐了一回。阿真说,我的几个战友都有来坐过,唯独我没来坐过。这话引起了我的警觉,她似乎向我透露某种信息,就是我的几个战友同时都在追求阿真。

事不宜迟,须当机立断!我必须尽快向阿真表白我爱她。假如她见我迟迟没有向她表白,以为我不爱她,因而答应了别人,那么双方都会后悔一辈子的。但是如果她不爱我怎么办呢?我岂不是因表错了情而难堪吗?……我的思想斗争很激烈。最后,我觉得婚姻是终身大事,如果你爱一个人,就应该勇敢地及时向对方表白,这样才不会误了终身大事;假如对方不爱你,那也无所谓,双方说明白了岂不更干脆?你可再无牵挂地大胆去爱别人。想到这,我决定找阿真好好谈谈,鼓起勇气向她表白我对她的爱。

真是无巧不成书,刚好那天晚上阿真提着我家托她买的茶叶到家来,于是我与她便神差鬼使般地双双走出了我家,来到了月白风清的海滩。

海边的沙滩是洁白的,海浪在岸边轻轻地歌唱,远处的海上渔火点点。我们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

“阿真,我们虽然交往不久,但你已在我心里留下了很好的印象,真的,我对你很好感,不知你对我如何?”我懾懦地说。

“什么如何?”阿真故意反问我。

“就是说,你对我有没有同样的好感?”

“你说呢?如果没有,我今晚会跟你出来吗?”

我如释重负,发觉双方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我大胆地握住了她的手,她顺势把头靠在了我肩膀。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听着海浪的声音,心里充満了甜蜜和幸福。

往后的日子,每逢夜幕降临,有空我们就往海边跑。狹长的海滩,留下了我们无数次的脚印和身影。我们携手并肩,踏着涛声与月色,迎着习习的海风,望着灿烂的星空,憧憬着未来。在那里,我们度过了一段美好而难忘的时光。秋去春来,转眼已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那时候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于是,我们选了个二月二日,双双到民政部门登记结婚。

我们那时结婚,可真叫“革命化”:记得我去接她过来我家时,她提了个比理发箱子大一点的连油漆都没有的木箱子,而且还是旧的,这就是她的全部嫁妆,以致到现在,我还经常拿它来开玩笑。结婚的那天,我们双双到县城她哥哥单位的招待所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便回来了,算是旅行结婚。至于睡床,还是我从部队回来时睡的床铺。就这么简单,连几毛钱的结婚照都没照。

《走向深圳》之五身在基层

在地方,有一份单位的工作好象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不论是国家单位还是企事业单位;要是有个一官半职,那人更是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了;相反,没单位工作的人处处被人瞧不起,求人办事也难。记得有一次听说公社有一个文化站长的职位,我壮着胆去找当时的公社党委书记曾广昌,竟被他一口拒绝说:“不行啊,要照顾知青。”还有一次我去公社党委组织干事肖辉戊的办公室,他当时可能心情正不好,竟独自个儿伏在办公桌上玩钢笔,连理都不理我。那时候物质比较缺乏,要买点生活用品还得有批条,那些水产、供销、粮所和食品站的业务都趾高气扬。有一次我去找供销社的业务黄友群想买点东西。常听人家说求人办事要“烟架桥、酒开路”,就买了一包香烟带在身上,见到他时掏了一支香烟递给他。他迷着一双白鸽眼看都不看你,更没接我香烟。我自己没抽烟,又不会象抽烟的人洒脱地把香烟扔过去,或叼到自己嘴巴,结果只好再把香烟装回口袋的烟盒里,那样子真的是很狼狈。从那以后,我发誓不再拿香烟给人抽。

回家乡不久,恰逢大队党支部改选,公社党委的同志看我是党员,找我谈话,要我当任支部书记。我说我初来乍到,对家乡情况不是很了解,坚决推辞不当支部书记,结果支部书记让刚在支部大会上通过入党的吴孙同志当,而我当了支部委员,分工负责宣传和民兵工作。提起吴孙当支部书记一事也好笑,当时支部大会刚通过他入党,公社党委的同志马上就宣布吴孙同志为中共正式党员,可以参加选举。我不解地对公社党委的同志说,不是还要报党委批准吗?公社党委的组织干事肖辉戊同志笑着对我说,公社党委早已批准了。可见当时农村发展党员之不严肃。

在渔业大队,那时渔民出海捕鱼是要把鱼全部上交当地的水产站的,水产站按国家牌价收购后再将卖鱼款拨回渔业大队,然后再由大队作出各项扣除后让渔民支取。如若这样,渔民生活是非常艰难的。为了改善生活,渔民就只好“偷鱼”了。渔民们把较好的鱼想尽各种办法藏在身上或其他地方,偷偷地带回家去,然后再偷偷地卖给那些前来买鱼的二道贩子。为了防止渔民偷鱼,大队干部每天都要配合公社干部在渔船归来时到海边去“查鱼”。所谓“查鱼”,就是逐船逐人地去监视和检查,包括搜身。老实说,我是不同意如此做法的,但是人在大队,身不由己,因此每天也只能跟着去,但我并没有认真去检查。我常常对着大海,思索着家乡的未来:

大海连天,千里铺蓝,万里布苍。正金风阵阵,红阳高照;银帆片片,白鸟低翔。波闪星辰,浪生霜雪,玉鉴琼田宝石镶。滔滔态,令游人到此,留恋徜徉。

谁人不爱家乡?睡梦里犹思她富强。念声蜚遐迩,鱼丰盐沛;誉驰中外,蟹美蚝香。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小港①芳名早远扬。而今日,欲振兴桑梓,工业当昌!(沁园春红海湾)

①指汕尾市。

有一天中午,我走在准备回家吃午饭的路上,突然遇到当时的公社常委、渔业委员钟经看同志,他正抓到一名在当地卖鱼的中年妇女(人叫卖鱼兰)走了过来,他叫我带她到水产站去,将鱼交给水产站收购。我私下想,这女人也怪可怜的,听人说前几年她丈夫在海上遇风沉船溺水身亡,她从此失去了依靠,只好以卖鱼为生,现在她向渔民买的鱼却被抓到,我若带她去水产站收购,按当时规定是要没收充公的,这样她便会血本无归……想到这,我对她说,我要回家吃饭去,你自己去交给水产站收购吧!回到家不久,钟经看便气汹汹地骑着一辆自行车跑到我家门口,厉声责备我怎么没把鱼贩带到水产站,我说我叫她自己去了。他说她会自己去吗?你这是等于放走她!说完他就气呼呼地走了。不久,在公社召开的大会上,公社党委书记曾广昌公开对我进行点名批评,说我思想右倾,私放鱼贩,辜负了公社党委的培养和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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