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芳《精神病院采访实录》:让阳光照射进每一....

情深似海

时间:2018年09月14日 .共发362篇. 13关注

近年来,纪实类的文学作品佳作频出、引人入胜。从某种角度上说,它比其他体裁更为真切和生动地反映现实生活,甚至可以更加深刻与犀利地剖析复杂人性。

新近出刊的2018年第9期《北京文学》“现实中国”栏目,就发表了这样一部名为《精神病院》的报告文学,堪称一束文坛艺苑里的异草奇葩。顺便说一句:奇葩原意是指奇特而美丽的花朵---汉代文豪司马相如《美人赋》曰:“奇葩逸丽,淑质艶光。”它本不带有贬义,而是一个形容珍贵奇美的褒义词。作者名叫周芳,一位年轻而勤奋的中国作协会员、湖北省作协签约女作家。

三年前,我曾经读到她笔下的报告文学《重症监护室》(原载《北京文学》2015年第11期,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已然被那生与死的较量、爱与恨的纠缠,以及其中所表现出来的浓烈的人文关怀深深震撼了。如今,这部应视为其姊妹篇的《精神病院》又在《北京文学》上隆重推出,阅读之后同样产生了令人动容、发人深省的效果。

首入眼帘的是作品题目和选题,别具一格、新颖奇特。虽说只是直白地列举了一个医疗单位名字,但因其特殊的功能和背景,还是震颤着读者的眼球和心弦。哦,精神病院,不就是关住那些“上帝的笔误”、“社会的弃儿”,俗称“疯子”的地方吗?正常人避之唯恐不及,局外人感觉事不关已。然而,如果你知道精神病患者及其悲剧事件逐年增加,抑或就发生在你或身边的亲友家庭中,正在成为严重的社会问题之时,难道不觉得有必要正视与关注这类人的生存状态、发病机理和防治措施吗?

作为一名卫校工作的语文教师,又是富有责任心的纪实文学作家,周芳义无反顾地踏入了这个罕有涉猎的领域。她冷静观察、深刻思索,用宛如解剖刀一样的笔触,将鲜为人知而又距离我们并不遥远的人和事,不动声色却生动形象地展现在出来,可谓一部难得的报告文学佳作。具体评析,我以为具备如下特色:

首先,艰辛勇敢的采访方式。

我们知道:报告文学、纪实文学,简言之一切非虚构文学,因其是真人真事的真实真情抒写,采访收集第一手材料至关重要。正所谓内行人常说:作品是跑出来的。这个“跑”就是采访的功夫。常见的是我问你答的记者式采访、旧地重游式的走访,以及查阅图书馆、档案室的过往材料和历史纪录。周芳在运用了上述传统方法之外,还别出心裁地走进精神病院,以充当一名义工---精神病医护人员的身份,一年来几乎天天与患者待在一起,零距离地深入他们日常生活和内心世界,采撷了大量“活生生”的素材。我称此为“体验式采访”,殊为不易。她上一部纪实作品《重症监护室》,亦是如此而来,获得广泛好评,入选当年的全国优秀报告文学选。

当然,这种体验模式并非独创,过去也有一些作家以打工者、警察甚至乞丐名义深入其间采访写作,成效均不错。可是对于一个文弱的女子来说,周芳面对失去理智、吉凶难料的精神疾患人群---其中有幻听幻觉突然用菜刀砍人的“武疯子”,有恋爱失败内心扭曲的“花痴”等等,还是需要极大勇气和付出艰辛劳动的。虽说她本人曾在重症室做过护理工作,可那只是普通医院的普通病人,与这种病院不可同日而语。在当下浮躁的文坛,存在着不少只靠道听途说抑或翻阅资料就下笔千言的“坐家”,周芳这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决心和精神,十分难能可贵,值得在青年作家中提倡和效法。可以说,出以公心选准题材,不怕危险甘愿吃苦,作品就成功了一半。

其次,新颖别致的文体结构。

作为一部好的文学作品,如果在讲述动人故事、弘扬真善美鞭笞假恶丑之时,在文体结构上有所创新有所变化,那将会增加可读性和文学性,更有助于吸引感染读者。可喜的是:周芳这部《精神病院》正是努力做到这一点。她不像传统写法那样平铺直叙、从头道来,也不是生搬硬套学“先锋”派,而是结合特定题材和采访模式,独具匠心创造了属于“这一个”的结构。

在这所病院里,作者全程都以一个参与者角色出现---她是周医生,不是周作家,甚而与笔下的主人公们互动,既回顾其人其事的来龙去脉,又推进作品自然而然地向前发展。每当进入一个新的章节、讲述一个人物故事时,先是列出一份病例似的题记,使我们大致了解此人病状和基本情况。比如:

她浑身都是欲火

出场人物:刘利军

现病史:从2013年5月起,患者无明显诱因出现多疑孤僻等现象,曾在武汉六角亭医院三次入院就医。2014年10月后,多疑、妄想、幻觉更加明显,多次指责妻子对自己不忠,与其他男人有不正当关系。患者在幻听幻觉支配下,用尖刀捅死自己的侄子。

这样一下子就抓住人们的眼睛,激发阅读的兴趣。他曾经有着怎样的经历?为什么会走上这一步?进院后的治疗效果如何呢?一步步引领读者进入作者所营造的氛围中。与此同时,下一个人物出场,往往是有机地关联着上一个人物,如同一串珍珠项链似地连在一起,中间那根红线就是作者本人的介入。看得出来,这是学习借鉴了古典名著《水浒传》写法,“花和尚鲁智深”引出了“行者武松”。不同的是周芳不是说书人,而是作为医生与病人相处交谈,不露声色地转移、切换了镜头视角。瞧,这样的文体能不让人感到新鲜而有趣吗?

第三,富有诗意的文学语言。

无论是小说、诗歌,还是散文、报告文学等等体裁,读者首先接触到的是语言文字。它就像人物的衣服一样,外表干干净净、华美别致,才能引起人们注意多看几眼。周芳曾经写过诗歌散文小说,获得过“冰心散文奖”等文学奖项,在锤炼语言丰富词汇上面下过功夫。她笔下的报告文学,没有一些失败作品所存在的那些毛病:事迹材料、套话连篇,甚至是景观导游书、企业宣传文等等。《精神病院》中的文笔简洁明快、生动流畅,富有艺术性的诗意和思想内涵的张力。

请看她在描述“妻子出轨”妄想症刘利军,回家试图缓和老婆关系时的情景:

头还痛不痛啊。他走过去摸她的头。烦人。她恼怒着,她扭开头,并且挥手,像驱赶一只苍蝇。那只被她挥开的手,在半空中孤零零举着。他觉得漫长。长得像条湿裤子,裹在身上,脱也脱不掉......

还有她介绍带教自己的精神病院主任医师“莲花章”,了了几笔便将一个富有爱心、仁心和苦口婆心的特殊战场上的战士形象,描绘出来:

我叫他莲花章,因为观音菩萨的莲花净灯,点化众生,更因为他口吐莲花,言语滔滔。他对世人的热爱还在。他愿意供奉所有的理性,平和地活在他身处的那个变异世界里......

如此这般地叙述、描写和剖析,生动、形象、深刻,令人过目难忘,读来津津有味。纵观全文,周芳这部《精神病院》具有小说的情节、散文诗的意象和论文的思辨,是一部真正的报告文学作品,而非依靠题材猎奇、材料堆积的报告大于文学的说明文。唯其这样,才能吸引读者饶有兴致地读下去,从而实现作者立意的艺术效果。

第四,悲天悯人的人文情怀。

作品的文体结构、故事人物都是为主题思想服务的,也就是说作家要告诉读者什么意思、提倡什么反对什么。我们阅读了反映“疯人院”状况的《精神病院》,并不只是了解到那些特殊人群的特殊生活,而是通过作者的讲述和思考,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悲天悯人、怦然心动的人文情怀。在这里,身为卫校教师且体验过医护工作的女性作家,周芳极大地展现出心地善良、柔软温馨的一面。

一者这些“病人”首先是人,是有病的人,她呼吁健全的人们和社会各界,应该给予他们加倍的关爱。而不是嫌弃、恐惧和憎恶,要么避之唯恐不及,要么感叹苍天不公,要么老鼠过街恶语相向。那样只会加重他们的病情,于事无补,甚而造成更大的人间悲剧。同理,对于天天与此类人打交道的医生护士,也要多予尊重和理解。从某种角度上说,这些白衣天使如同战斗在“火山口上”,是社会安定平静生活的守护神。

二者深挖细究产生精神障碍和分裂的原因,尽最大可能缩小或铲除滋生此类病患的土壤。作者提出了一个严肃的社会问题:精神病人的防治非同小可,必须高度重视。婚恋风波、高考竞争、仕途起伏等等,都可能是压断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现代生活给人们带来的种种压力,在一些整日愁眉不展的人那里就会“恶变”。心病还需心药医,乐观面对生活好。应该让阳光照射进社会的每一个角落,扫除“失控”、“崩盘”的阴影......

诚然,任何作品都不会完美无缺的。周芳此作的特点长处有时也显露出某种不足。如果在叙述上再细致从容一些,在衔接上再自然顺畅一些就更好了。瑕不掩瑜。这应是一部纪实文学园地的优秀之作,是一朵从最本质生活土地上采摘来的奇花异草。据我所知:她本是一部长篇大著,《北京文学》慧眼选中,只因篇幅所限节选了部分章节。原作名为《十七路车》,意指通向精神病院的公交车与人生轨道。建议在下面加一个副题:---来自精神病院的报告,就更完整也更切题了。

实践证明:体验式采访、经历式写作,是纪实文学、报告文学的成功之道。虽然付出的心血汗水超过常人,可成果也是丰硕喜人的。对此我深有体会,当年写作载人潜水器“蛟龙”号时,就曾随其去太平洋探海,经受了台风大浪考验,收获良多。为此,我希望在纪实文学领域已经有所建树的周芳,再接再厉、契而不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写出更多更好贴近现实、反映时代的文学作品来!

2018年9月写于山东青岛

相关标签:

评论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