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国的锦绣河山令历代文人为之驻足流连,并成为他们文学创作中的主要题材,为中华民族的文学史贡献了无数关于山水的璀璨华章。后世学者在中国古代山水文学的研究中,欣赏中国古典审美的独特景观,提炼其艺术境界,更深刻地认识中国古代文化的精髓,从文学的视角解读中国风格和中国气派。
山水文学源远流长
明代文人袁宏道曾说,“意未尝一刻不在山水”。中国文人自古对山水有着特别的青睐,据湖南科技大学人文学院教授李德辉考察,早在先秦两汉时,诸如《诗经》的《国风》《小雅》,《楚辞》的《九歌》《九章》及汉代的京都、游猎、征行赋中已有大量的山水描写。“这一时期,只是利用所见景物来表现生活、抒发感情,还没有形成独立的山水诗。”
在内蒙古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教授高建新看来,先秦是中国山水文学的萌芽时期。“人类与大自然在精神、情感等诸多方面的联系在这个时期获得了本质意义上的确立,由此建立的难以分割的联系,不仅加深了人类对宇宙万物的感知、认识,也映射出人类在追寻探索中所展示的真实心灵。”山水文学的诞生在中国文学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标志着中国文人山水审美意识觉醒,山水在生活中成为人们审美观照的独立对象。中国山水文学从魏晋时期走上独立的发展阶段,南朝谢灵运等文人的山水创作极具代表性,郦道元的《水经注》更是堪称高峰。至于唐代,文学注重表现山水整体气象、注重自然景物和生活感受的结合、注重创造诗境和多样风格,柳宗元的系列游记将山水文学推向又一高峰。第三座高峰则是明代徐霞客的《徐霞客游记》。
李德辉提出,古代之所以会有如此众多的山水作品,是因为山水作为一种客观存在,是文学创作的取资对象。祖国大地气象万千的壮美山河,乃是文学家取之不尽的泉源。古代山水文学的长盛不衰,体现了祖国大好河山的多样、丰富和美好。由此,也养成了古人寄情山水的嗜好。
体现哲思与审美
“天人合一”不仅是中国古代哲学家追求的境界,也构成了中国山水文学的精神底蕴。东晋诗人、史学家袁山松在《宜都记》中提出“山水有灵,亦当惊知己于千古矣”。山东大学儒学高等研究院教授戚良德提出,这种物我一体的思维方式正是中国古代山水文学的灵魂,也可以说是中国古代山水文学高度发达的根本原因。高建新认为,人与山水彼此都“惊知己”,才能达成真正意义上的融通和共识,这是山水文学诞生的哲学与美学基础。
这种灵魂的塑造可以追溯到先秦时期。高建新认为,自然物在许多时候是作为人之精神品格的对应物而存在并获得精神价值的。文学作品中山水与生命共振,审美主体与对象完全融合。如唐代山水文学中,诗人在山水形象中含有强烈的主体意识、宇宙意识,对自然景色灌注强烈的主观感情,柳宗元更是通过写山水显示自己高洁的人格和不甘沉沦的灵魂。对于宋代诗人苏轼而言,大自然在养就他乐观自信的性格、健朗自如的心态与热烈充沛的生命激情方面也起到重要作用。
高建新认为,“山水惊知己”指出山水审美的最高境界——心物感通、心物交融、心与物游,它的产生是深刻体味对象,在对象中发现心灵、发现生命的结果,构成了中国人独有的生命境界。这个境界体现出了审美主体的智慧及对宇宙自然至情至理的参透和感悟,也使中国人养就了一种能与天地精神相往来却不傲倪于万物的洒脱又深情的胸襟。
从创作上升到理论总结
漫长的中国山水文学创作史也伴随着对创作经验的理论总结。“关于山水文学已有的研究主要有两条路径。”李德辉总结说,一是从文学到文学的路子,主要运用文艺学的方法来研究山水诗词、山水游记,发掘其文学特性和意义。学界的主要成果目前也都集中在这一方面。二是跨学科研究,通过非文学的方法来阐释社会、历史、时代、文人生活、政治制度、文化氛围等对山水的影响,揭示山水文学的不同特性和价值。这一方面的研究多从其他学科知识入手,有较强的理论偏好,如文学地理学、艺术学等角度。
“六朝时期已经形成了深厚的山水文学理论基础,这也是唐代山水诗创作取得巨大成功的根本所在,其标志便是刘勰《文心雕龙》中的《物色》篇。”戚良德介绍说,刘勰不仅描绘了自然景物对作家的感召,而且上升为文章得“江山之助”的理性认识。自然景色的变化引动作家的情思,文章正是要表现这种由景而生之情。事实证明,刘勰的情景交融理论不仅是正确而深刻的,而且切中山水文学创作弊端。他由此而提出的“以少总多,情貌无遗”“物色尽而情有余”等具体的创作方法和要求,成为此后描写山水自然的不易之术。
当代学者视野更加开阔,比较文学、文学地理学等方法被运用于中国山水文学研究中。李德辉认为,与西方文学相比,中国山水文学更为抒情化、主观化、性灵化,有着浓郁的士大夫气息和政治色彩。山水诗的主要作者是身在官场的士大夫,其笔下的山水和江湖应当理解为文人心灵的栖居之所、心造之境,并不能只依照当今文学观念从文学审美的角度去欣赏它,而应从古代文化的整体观上去把握。除了惯见的山水诗,还有山水词、山水文及整部的纪行专书,地学著作、野史笔记、说部之书中也大有山水成分。宋以降还有大量地志、寺庙记、驿程记、道里记泛写山水,广泛分布于子史集部及佛道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