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底色》通过异乡打工的哥嫂的境遇、被疾病困扰而逃避体检的军峰、小镇上艰难挣扎的母亲,三组不同的叙事场景,由外而内,层层逼近生活的内核,用细节叩问生命,细致描绘了艰难谋生的社会底层群像图,也引发了读者对于农村现状、外出打工者生存环境的深度思考,工业文明发展的背后我们还应该看到什么。正如作者结尾所说:“隐匿在母亲身上的重疾,带着强烈的隐喻色彩,在寂寥的村庄,一个重疾像一滴被极度污染的水一般,映射出一个村庄和一个时代的倒影。我在这一个个倒影里,窥见底层生命脆弱的和卑微,当然,也有一丝微光照亮后的坚强与伟大。”
散文的细节更能彰显作者心底的情感潜流,彰显人物的灵魂,也最能拨动读者的心弦。散文《底色》尤以精准的细节描写取胜。
文章开篇就把金融风暴席卷下,经济凋敝,人人自危、噤若寒蝉的局面展现在读者眼前。湖南籍经理的嘴角那一抹狡黠的笑,足以让人看到企业大裁员,员工之间竞争的残酷,正沉迷于小说写作中的我,焉不是因他告发而被辞退?一抹笑掩盖的是利益纷争中人性之冷酷。
当我来广州投奔同样漂泊打工的哥哥,那个未拧紧的水龙头,“啪啪”滴落的何止是窘困日子里抠唆出来的水,更是日复一日地循环着,没有终点的艰难生存环境的局部放大:污水横流的出租房,用廉价的死鱼烂虾做烧烤的房东,拥挤不堪、逼仄的空间里蒸笼一样。就在如此恶劣的生存环境,失魂落魄的我寻到了暖暖的亲情。
兄弟相聚的第一餐饭,“再来一瓶”的小奖励让哥哥如此兴奋。读到此处,不由得让人心生悲凉,挣扎在社会底层的微末凡尘,不期待沉重的生活丰厚的恩赐,一些细小的欢乐串联在一起也足以抚慰枯燥而灰暗的异乡生活。当哥嫂体检之后,白纸黑字上的体检结果“正常”两个字让他们如释重负,每人点一个可口的木桶饭就是“庆祝”。他们生存的底线,仅局限于表面的“正常”两个字。当侄女患病的消息宛若晴天霹雳击穿了这个家庭,“哥连续几天沉默不语,怔怔地望着天空发呆,手中的烟灰散落满地。”那些散落的烟灰是希望的破裂,是导致一个贫困家庭陷入了更大危机的无奈,是一个幼小生命不得不经受疾病折磨的隐忍,但为了生存,哥哥最后还是绕不过吞噬健康的工作环境,又回到了那个剑拔弩张、以血拼来维持生命尊严的鞋厂。沉重的生活负担早已像“狗脖子上套着的大拇指粗的铁链”,套在身上,谁也没能逃出那个弥漫着宿命的圆圈。
32岁的军峰,“拖着疾病缠身的身躯回家了。十年,除了供完两个弟弟上大学,他卡里存了十万块钱,而西安的房价已经涨到了每平方米两万。这十万块成了他生命里的唯一稻草。”这是工厂体检打游击的最后结果,在这场没有硝烟的命运的战场上失败了;而小镇上的母亲,历经病痛的折磨,最后跌入瘫痪的深渊,却依旧挣扎在生活的边缘。“母亲久久地弓身端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她盯着手上的布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她的嘴唇不时翕动着,像是在轻声自言自语。”
作者每一处匠心独运的细节都在叩响生命紧绷的弦,探触人们生存的底线。这种底层叙事,如锋利的刀刃划破大地的伤口,撕裂的疼深入随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