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奕纯是一位画家,以丹青妙墨绘写天地之大美。我很喜欢读他的画,山水、花鸟、人物,似乎他很多能,但意象虽各个不同,精神的脉络却是息息相通的,就是写向生命之美。
但是,画家的头衔并不足以代表着陈奕纯,他写小说,也写散文。作为局外人,我却不希望他多写文学,怕因此而妨碍他画画。我更想多读到他的画,这是我的私心。他为文学耗费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前人说过,不是人磨墨,乃墨磨人也。
文字生涯,是多么折腾人啊。有多少次,他向我诉苦,为某一篇文章费尽了心血。真是令人同情。我也是弄文字的,可以有更多的共鸣。因为文字如果想出奇制胜,不想自我复制,要写得好几乎是越来越难,有多少回我都想放弃了——他这是自讨苦吃。不过,他好像却乐在其中。
他现在是用更多的时间来写散文了,他的散文,还有别的与他类似人们写的散文,有个名字谓:“画家散文”,就像画中的所谓“文人画”,是一种特别的强调和标志。
陈奕纯的这篇《生命,向美的境地漂流》,明白了当地告诉我们,何谓“画家散文”:即是有相当造诣、独特见解的画家所创作的散文。可是,这不过是身份而已,还有三种条件需要满足。其一,成功把绘画技巧转为文学语言,于水墨中顿悟人生;其二,是得绘画长期之滋养后,以意象造境,注重内在感觉和诗化抒情;其三,则是介于第一种和第二种之间的兼美。于此,我深感新鲜,他不但讲得透彻,更是前所未闻,真的是讲得很好。
陈奕纯两栖于画界、文坛,并都有所成。难得的是,他善于思索,不满足于糊里糊涂地写或画。
空头的理论家,还有其他的什么家,一旦沦落到“空头”,就不足取了。所以,当年鲁迅先生的遗嘱里,就特地指出,不想让孩子挂上这个“空头”的头衔。“空头”是如此的令人深恶痛绝,可是,当今社会上流行着太多此类货色。但是,陈奕纯却例外,他是敢于抗拒流俗的人。他不做“空头”的什么家,一切都以扎实的创作实践作为支撑。比如,有关“画家散文”的理论,就是建立在他大量成功的、具有影响力的散文创作之上。
我读他的散文,总是有些奇特的感觉,不仅是写作上的标新立异,更主要的还是精神上的特立独行,丰富的意象,与如画般的立体感,是那么强烈地撞击着我们的心扉。
他有一篇写为人民大会堂澳门厅创作主画《盛世之歌》的“画家散文”——《时间的同一个源头》,所呈现出来的特别魅力,即是对创作过程的心灵的解剖。所切入的角度是很独特的,而其中的情感和冲突也十分强烈,是写画也是写文,更是写人和写心,在叙事中抒情,让诗情画意流转全文。
而我最近读他发表在《北京文学》上的《遥远的椿树》,同样也很有触动。这好像是对童年的回忆。有人说,艺术其实就是写童年的回忆,这话有一定的道理。童年的生活,不一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件发生,可是,它并未因此而在我们的记忆中减色;相反,时间越久远,当我们蹚过了岁月之河,向童年时光瞭望时,那些原本极平常的东西,却熠熠地闪动着温情的光芒令人津津有味,难以忘怀。我尤其感动的是,他借着席慕容的诗句“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永不老去”而抵达我们的心灵深处。
陈奕纯的笔下有浓浓的感情。而这里的感情,却是有强烈的画面感的,浸透了深深情绪的画面,在文字中浮现。有时候,我觉得陈奕纯还是在作画,只是在散文里,他不用颜色,也不用水墨,而是以文字来表现这种特殊的艺术效果。
当下,写散文的画家不少,但不是所有画家写的散文都是“画家散文”。陈奕纯以其精心创作的文本,为我们展示了“画家散文”的艺术风貌。其中,当然有深深的敬畏。他说,这些散文是带着作者血泪歌哭的创作。不只是“画家散文”,只要是好的散文,都是如此。要注入生命的热度和力度,是燃烧生命后所散发的炫丽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