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鹏山曾说:“文学,是人类心灵的避难所。”为什么这么说呢?文学在中国历史上真有这样崇高的地位吗?《中国人的心灵——三千年理智与情感》回答了这个问题。这是一本非常感性化的文学史,它通过对上自《诗经》下至《红楼梦》三千年中国文学名家、名作的新意解读和诗意感怀,试图深入中华民族的内在心灵与思想,展示这个民族三千年的理智与情感。在书中我们看到,感情热烈而思想敏锐的鲍鹏山,以其极富个性的文字带领读者去寻找那些在文学中避难的心灵,去接近古人的真实情怀,去感受古代文学的大美大善、大哀大痛、大喜大悲。
从《诗经》开始,鲍鹏山娓娓道来。他说《诗经》是中国文学史的开端——“文学史就是心灵史”:
《诗经》对我们而言,是一个谜,它有着太多的秘密没有被我们揭开。可是,它实在是太美了,使我们在殚精竭虑、不胜疲惫地解谜失败之后,仍然对它恋恋不舍。
《诗经》是我们民族最美丽、最缥缈的传说,可它离我们那么近,“诗云”与“子曰”并称,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几乎成为我们日常生活中的圣经,左右着我们的思维与判断,甚至我们表情达意的方式都蒙它赐予——所谓“赋诗言志”。但它又总是与我们保持着距离——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我们已经对“子曰”完全历史化,孔子其人其事已经凿凿可信,铭刻在历史之柱上,而作为“诗云”的《诗经》,却一直不肯降为历史——虽然我们也曾认定它与其他经典一样,是史,但那只是我们的一厢情愿。它本来就不是描述“事实”,而是表达 “愿望”,如果说它是我们的心灵史,那倒很准确。其实,文学史就是心灵史。
在鲍鹏山的心中,是《诗经》开启了中国人心灵的旅途。空间上,或悠远而至猃狁,或桃夭而宜室家;时间上,曹阿瞒吟“呦呦鹿鸣”,现代人说 “君子好逑”。《诗经》是“大众的至爱”,也是“我们心灵的寄托与表达”。
忽忽一千年,当人民尽受压迫和杀戮,知识阶层不再能够创造理想社会时,承载心灵的文学创作却从未断绝。一吟“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二唱“驱车上东门,遥望郭北墓”,三哀“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四叹“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及时行乐,也是苦中作乐。愤懑的心情总是要通过诗来表达。当汉帝国声威烟消云散后,诗却仍在低声吟哦。于是有了《古诗十九首》,它是敏感的心灵:
现在学界一般认为《古诗十九首》是桓、灵之际的作品。桓帝延熹九年(166),第一次党锢之祸;灵帝建宁二年(169),第二次党锢之祸。这两次党锢之祸几乎把正直官吏和太学生罗织殆尽,把国家的生气扑灭殆尽。知识分子终于认识到汉统治已不可救药,并最终弃它而去。这种抛弃是双向的:走在末路上的汉朝廷也不再需要知识分子。
《古诗十九首》的作者即是这种社会与政治的“多余人”,既已被现行政治体制排除在外,绝望于生命的对象化,他们便开始关注生命自身。他们高唱“何不策高足,先踞要路津”,但他们自己都知道,这只是空谈。
大江东去,又是一千年,东坡先生在赤壁怀古——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从今后,江山多少豪杰,望江河东去,而言身与名,而择利与心。鲍鹏山读到的是感慨:
对今赤壁,是身游,一切寓之于目,乱石穿空,惊涛拍岸,浪花千叠,大江滔滔。是以景物胜,但景中自然含有六朝旧事随流水,唯有青山如壁的感慨。
而对古赤壁,当然是“神游”,作者一边以目观今赤壁之风光,一边遥想当年英雄,那些已被时光淘尽的英雄人物,尽在怀想中复活。
在这些对比中,比出了人生感慨,比出了今不如昔,比出了自己的渺小与失败,比出了心理上的严重失衡。怎么办?“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以一杯酒浇灭一切——苏轼本来就有极强的自我调节能力。
这一年注定成为中国历史上的文学年。
当《红楼梦》横空出世,来到了最接近我们的一千年。小说与戏曲,最令人心喜的,莫过于一段跌宕后的破镜重圆,有情人终成眷属。《红楼梦》则不然,非要从大笑中写大悲,从富贵处写没落:
悲剧是文学的最高形式。体现在中国文学上,伤感就是中国文学的最本质特征。在中国人的感受里,一切美好的东西几乎都是令人伤感的,因为我们窥见了繁华背后的憔悴。所以,与王国维不同的是,我以为,中国人骨子里就是悲剧性的。只是,一个出人意料的结果是,由于我们能充分体认到世界的荒谬与人生的悲凉,我们在日常表现上,往往倒是乐观的。读一读庄子、陶渊明、苏东坡,我们能充分感受到这一点,二者之间的逻辑过渡自然得很。
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会突然发现,《红楼梦》是中国文学史上最伟大的作品,因为:一,它是最能集中体现中国传统文学“伤感”特征的作品;二,它又是能完全符合西方悲剧定义的作品。纯粹、圆融,粹集中西,它是世界文学史上最伟大的作品,几乎无与伦比。
中国有着五千年文明,我们不敢说,中国的文学史与中国的历史一样长,但是从《诗经》开始算起,应该不为过。从周代的《诗经》开始,到元明清的四大名著,中国古代文学跨越了三千年,中国的文字、制度、社会生活、习俗,也跨越了三千年。数不尽的诗词曲赋,道不完的悲欢离合;倾听三千年的喜怒哀乐,抚慰文学中的孤心圣哲……中国人对文学的热爱是与生俱来的,人们喜诵古诗,爱听故事,从上古流传至今的经典不胜枚举。中国文学史应以何种创作方式、传播手段赢得读者喜爱并使其获得教益,这不仅是文学界所涉猎的问题,在坚定文化自信,传承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今天,更是关乎老百姓精神生活品质的重要内容。文学即人学,《中国人的心灵》基于文学史书写,从文学活动出发关照作者与读者、典型人物与典型性格的发展与互动过程,回归与放大“人”的心灵世界,从而穿越时空,引起与今人的广泛共鸣。在写作视角与行文特点上感性而灵动,读来使人兴会淋漓、大呼过瘾。
文学是表达人之喜怒哀乐的最直接的方式之一。外国有荷马,中国有屈原;外国有莎士比亚,中国有曹雪芹。我们在文学里看花,看雪,看人;也看是非,看成败;更看治乱,看战和。《中国人的心灵》就是这样一本从中国古代文学中看历史,看社会,看制度——最关键的是看 “人”和“人心”的书。